朱泽开着车，看着后视镜跟程翊说话：“……您看到谷田那张苦瓜脸了没？真痛快……”后排座椅上的人慢慢吐出一个烟圈，灰色的雾模糊了表情。某些时刻，气势上绝对不能输，说狠话不难，只是谁又真能做得到那种无畏决绝。日本人拿周家做威胁的话，戳在程翊心上，远没有看上去那样无关痛痒。
车子忽然地侧转打断了程翊的思绪，朱泽大喊一声“小心”，双手拼命抡转方向盘，车身却仍不受控制地冲向路边的行道树。程翊本能趴低身体，与此同时，一颗子弹冲破车窗，带着尖啸没入他眼前的座椅后背，紧接着，枪声四起。
车子右侧两个车胎都被打爆，好在车速不是很快，一阵颠簸后，在路边的碎石杂草丛里停下。程翊和朱泽分别从车两侧踹开门，跳到车子后面。朱泽掏出□□，伸长脖子寻找敌人的方位，“师座小心，有埋伏。”
程翊一把压低他的肩膀，冲着车后面随行的士兵喊：“隐蔽，快隐蔽。”然而过于密集的子弹没有给那些人机会，惨叫声很快熄灭在暴雨一般的枪声里，少数机动的跳进了路两旁的草丛。
朱泽循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回了几枪，而伏击者就躲在路两侧相对而立的两栋楼房里，透过数个黑洞洞的窗口往外射击。这个地势对程翊他们极为不利，对方居高，在暗，黑漆漆地窗口火舌迸烈，而自己手下人来不及还手已经接近全灭。朱泽的回击引来了敌人更集中的火力，子弹在汽车金属外壳上擦出一道道火光。“保护师座撤！”朱泽冲余下的人喊，自己做人形盾牌挡了程翊大半个身子。程翊把枪握在手里，将朱泽扯到身后，说道：“我不用保护，你们都隐蔽好。看来人家这是早有准备，只要谈崩了就下杀手。呵，”他冷笑道，“如果现在撤，就太助涨他们的气焰了。”他迅速集中了一下身边人携带的手榴弹，跟他们说，“我过去看看，你们掩护。”
朱泽反对，“这点小阵仗才哪到哪儿，我们这么多大活人，啥事能轮到你一个师长去冒险？”程翊回答道：“这点小阵仗，算什么冒险？你们都机灵点。”说着两个炸弹丢出去，烟雾腾起，人们看着他们年轻的师长很帅很轻巧的贴地翻滚进烟雾里。有乱枪朝起火的地方扫射过来，流弹在石板的地面击出串串银花，程翊感到侧脸被飞溅的尖利碎石擦过，有一丝热辣的感觉。炸药形成的烟团淡去，朱泽已经看不到他们家师座的影子。正在担心的时候，一直火力凶猛的二楼右侧窗口突然爆炸，惨叫声伴着尸体和碎砖一起从窗口飞出来，瞬间那个窗户就像是被打掉了牙齿的嘴巴，空洞哑然，而光火迸现间，某人轻薄的身影一闪而逝，极快地融进了浓重的暗影里。西侧楼内出现了短暂的混乱，而对面楼里的火力更加猛烈，朱泽他们被压制地几乎抬不起头来。
对于程翊的能力，朱泽毫不怀疑，但他始终认为，程翊怎么厉害那是程翊自己的事，而保护程翊，则是他朱泽的事。就在他观察周围形势想伺机而动时，眼睛却瞟见了不远处无声无息驶近的两辆灰色卡车。卡车在距离现场几十米远处一前一后放慢速度，两队人从包着车身的帐篷里溜出来，安静整齐，像是两排有序行进的蚂蚁。车子短暂的减速后继续前进，完全无视道路两边热闹的枪声，不紧不慢地穿越交火区。交火双方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吸引过来，也包括火力，而就在此时，那些先前从车上下来的“蚂蚁们|”已经摸到了楼体附近，大量的□□和炸弹被混合着投进射击的窗口，浓烟和爆炸让里面的人无处遁藏。行驶在后面那辆卡车上，帐篷掀开一角，黑洞洞的机枪口火光突现，将从楼里逃出来的日本兵批量收割，像死神的镰刀划过麦田，那些生命齐刷刷地倒了一地。
就在朱泽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，枪声戛然而止。飘荡在空气中的火药味儿和满地的尸体一样安静诡异。“蚂蚁们”小心谨慎地潜入两栋楼里，又几声惨叫自楼里传出来，数名日本兵从窗口飞下来，拍在地上，蠕动两下之后静止。
程翊在趁乱了结对手的同时，目睹了这一切的变故，对突然出现的这群人马他也很好奇。只是对方虽然帮了他们，却完全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。那些人沉默高效地在尸体上补枪、检查战场、收拾战利品，没多会儿，“蚂蚁们”已经把东西打包装车准备走人了。
程翊拎着枪，站在马路中间，当当正正地拦住卡车的去路。
“哪一路的朋友，留个名字再走。”
车子没熄火，直直冲到程翊面前，在撞上之前瞬间刹车。车门打开，一个女人慢悠悠地走下来，黑衣白褂衬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，头发盘在脑后，身姿纤瘦，步履轻盈。女人走到程翊面前，“程——翊——”她念着这两字，上下打量。
程翊一笑：“正是，您认得我？”
“现在认得了。”女人回答。
“多谢各位出手帮忙，请问您是？”程翊扫了眼女人身后的卡车。
“我是谁呢回头你问前无就知道了，”女人目光徘回在程翊的侧脸，终于还是抬手蹭了一把，指节上粘了淡淡的血迹，继续说：“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得到消息，说有人打算伏击你，担心你应付不来，叫我过来帮忙，啧啧……居然还伤着了……”